名柯：酒酿铃兰

夜色，如同打翻的浓墨，将东京都彻底浸染。

霓虹灯的光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拉扯出扭曲的光影，为这座不夜城平添几分迷离与危险。

雨丝淅淅沥沥，敲打着车窗，汇聚成流，模糊了外界的景象。

一辆黑色的保时捷356A无声地滑过街角，像一头蛰伏的猛兽，与周围现代化的车流格格不入，却又奇异地融入这片夜色，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。

车内，琴酒点燃了一支烟，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。

他吐出淡淡的烟圈，银色的长发几缕垂落额前，碧绿色的眼瞳透过发丝间的缝隙，冷漠地注视着窗外的雨幕，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。

“大哥，目标己经进入‘蓝调’酒吧超过半小时了。”

伏特加握着方向盘，声音粗哑地汇报，“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。”

“嗯。”

琴酒的声音低沉而冰冷，没有丝毫起伏，“老鼠总是喜欢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里多待一会儿。”

他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，那下面藏着他忠实的伙伴——伯莱塔M92F。

任务很简单，清理一个管不住嘴巴、试图向警方透露组织存在痕迹的底层成员。

这种工作对他而言，枯燥得如同呼吸，唯一的乐趣或许在于欣赏目标临死前那绝望扭曲的表情。

然而，今晚的任务似乎稍有不同。

据那位大人亲自传来的简讯，会有一个“协助者”加入。

琴酒厌恶不必要的协助，尤其是来自那些故弄玄虚、代号听起来就矫揉造作的成员。

他更喜欢独来独往，或者只带着足够听话的伏特加。

“协助者…哼。”

他冷哼一声，语气里满是不屑与漠然。

伏特加似乎有些紧张，小心翼翼地问：“大哥，听说这次来的是那位‘铃兰’？

BOSS似乎很看重她……做好你的事，伏特加。”

琴酒打断了他，语气中的寒意让伏特加立刻噤声。

关于“铃兰”，组织里流传着一些模糊的传闻。

据说她深受那位先生的宠爱，地位特殊；据说她完成任务的方式诡异而高效，总能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；更有人说，她拥有近乎玄学的好运气。

运气？

琴金嗤之以鼻。

在黑暗世界里，他只相信绝对的实力和冷酷的意志，运气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雨似乎更大了些。

就在琴酒即将失去耐心，准备首接冲进酒吧进行粗暴清理时，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。

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，内容简洁到极致：三点钟方向，小巷，蓝色雨衣，三十秒。

——Lily of the Valley铃兰。

琴酒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，如同鹰隼般扫向三点钟方向。

那里是一条狭窄阴暗的巷口，堆积着垃圾桶，灯光昏暗。

一个穿着蓝色雨衣、身形略显臃肿的男人正慌慌张张地从酒吧后门跑出来，一边跑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公文包。

正是他们的目标！

他竟然提前跑了？

而且选择了如此隐蔽的路线？

琴酒很确定自己和伏特加一首盯着前后门，并未发现异常。

铃兰是如何精准预判他会在这一刻从这里出现的？

“大哥？”

伏特加也看到了目标，显得有些惊讶。

“闭嘴，等着。”

琴酒的声音依旧冰冷，但他按下了立刻开枪的冲动。

他想看看，那个所谓的“铃兰”，究竟想干什么，又能做些什么。

他抬起手，示意伏特加保持安静，冷漠的目光锁定着那只惊慌失措的“老鼠”。

目标跌跌撞撞地冲进小巷，因为下雨和紧张，脚下猛地一滑，惊呼一声，整个人向前扑去。

他怀里的公文包脱手飞出，“啪”地一声，恰好撞在一个半开的垃圾桶盖上。

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一地，大多是些日常杂物，但其中赫然有一个显眼的黑色U盘。

目标顾不得疼痛，连滚爬爬地想去捡那个U盘。

就在这时，巷子深处，一个娇小的身影哼着轻快的调子，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，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。

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狼狈男人和散落的东西，只是专注地看着脚下的水洼，小心地避开。

那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女孩，甚至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。

微卷的栗色长发从雨帽中滑出几缕，贴在白皙的脸颊边。

她的眼睛很大，是那种纯净的琥珀色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辜又清澈。

嘴角天然微微上扬，带着甜美可爱的笑意，与这肮脏阴暗的小巷格格不入。

她穿着简单的连衣裙和外搭的针织衫，外面套着与目标同色系的蓝色雨衣，看起来就像个雨天迷路的高中生，纯良无害。

目标男人看到有人过来，吓得魂飞魄散，也顾不上U盘了，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继续跑。

女孩似乎这才注意到他，被“吓了一跳”，轻轻“啊”了一声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，脚下却“恰好”踩中了那个滚落到她附近的U盘。

“对、对不起！”

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张和歉意，“我没看到您…您没事吧？

东西都掉了…”她慌忙弯腰，似乎想帮对方捡东西，手指“无意”地按在了U盘上，然后才捡起它，递还给那个吓得面无人色的男人。

整个过程自然无比，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意外的邂逅。

男人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女孩，颤抖着手接过U盘，塞进口袋，结结巴巴地道谢：“没、没事…谢谢…”然后头也不回地爬起来，踉跄着向巷子另一端跑去。

女孩站在原地，撑着伞，看着男人逃跑的背影，脸上的歉意慢慢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、近乎玩味的浅笑。

那笑容出现在她纯真的脸上，带着一种诡异的反差感。

她轻轻抬起刚才捡起U盘的右手，指尖在雨伞柄的阴影里极其迅速地做了一个微小的动作——将某个薄如蝉翼的微型金属片贴了上去，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
然后，她像是完成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，继续哼着歌，转身，朝着保时捷的方向慢悠悠地走来。

琴酒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，碧绿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
巧合？

还是…那个女孩，就是铃兰？

她刚才那一连串动作，行云流水，利用目标的惊慌和环境的掩护，完美地在他身上放置了追踪器。

更重要的是，她竟然能如此精准地预判目标的行动路线和时间，甚至包括他那滑稽的摔倒和U盘的脱手…这真的是运气？

“伏特加。”

琴酒的声音依旧冰冷，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，“跟上目标。”

“是，大哥！”

伏特加立刻发动引擎。

保时捷缓缓启动，经过那个哼着歌、踩着水洼的蓝雨衣女孩身边时，车速没有丝毫变化。

女孩却仿佛心有所感，忽然转过头，透过车窗，精准地对上了琴酒冰冷的视线。

雨幕模糊了车窗，但琴酒能清晰地看到，她那双纯净的琥珀色眼睛里，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惊慌，反而盈满了笑意，那笑意深处，是与他同类的、洞悉一切的冰冷和玩味。

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，对着他，露出了一个更加甜美灿烂的笑容，嘴唇无声地动了动。

看口型，那是——“再见。”

或者说…“待会儿见”。

保时捷加速，驶离了小巷口。

琴酒透过后视镜，看到那个蓝色的身影撑着透明的雨伞，站在雨夜里，身影逐渐缩小，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。

他收回目光，看了一眼追踪器屏幕上快速移动的红点。

“去下一个地点。”

他命令道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
“大哥，那个铃兰…不用管她。”

琴酒闭上眼，靠在椅背上，“做好清理工作。”

“是。”

车子在雨夜中穿行。

琴酒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伯莱塔冰冷的枪身。

铃兰…外表极具欺骗性的甜美少女，近乎玄学的幸运，精准的心理把握和时机利用…他第一次对这位传说中的“协助者”，产生了一丝名为“兴趣”的情绪。

看来这次无聊的清理任务，或许会有点意思。

至少，比预想的要有趣那么一点。

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微小的弧度，转瞬即逝。

夜，还很长。

而狩猎，才刚刚开始。